白雪专栏:一缕游魂
2024-12-02 11:11
发布于:山西省
文/白雪
在睡意的朦胧包围中,殡仪一条龙 殡葬殡葬服务殡葬 4008341834一阵突如其来的哭喊声猛然将我惊醒。我慌忙起身,却惊异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,仿佛完全失去了重量。正当我满心疑惑,不知所措时,耳边传来了那个熟悉的护士长声音:“请家属节哀顺变,尽快联系殡仪馆处理相关后事。”哦!原来这里是医院,有人离世,是逝者的亲人在痛哭流涕!
我恍然大悟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我刚刚起身的白色病床上,那里赫然躺着另一个我,没错,那正是我。看到这一幕,我震惊得几乎无法言喻,原来,死者竟然是我自己。病床上的那个我,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遗体,而这个意识依然清醒的我,又是什么呢?
发现这个惊人秘密的我,内心焦急万分,迫切地想要告诉正抱着遗体哭泣的女儿,我还活着。然而,无论我如何努力尝试,都无法发出一丝声音。我走到女儿身边,试图拍拍她的肩膀以给予安慰,但我的手即便用尽全力,女儿也毫无察觉,仿佛我只是空气一般。
正当我心急如焚、不知所措时,母亲曾经的话语在我耳边清晰回荡:“人死后百天之内是无法到达阴曹地府的,那时灵魂只能四处飘荡。”母亲当时说这番话,是希望她百年之后百日之内我们能给她留门,以免那时她的鬼魂无处安放。但此刻想起这句话,我却更加深刻地意识到,我的肉身已经死亡,而现在这个依然能看到周围一切的自己,是已经彻底脱离肉体的灵魂。
想到这里,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。我开始仔细端详自己已经逝去的肉体:它看起来如此年轻,除了因常皱眉而在额头上留下的“川”字纹外,脸上几乎找不到一丝皱纹。我的头发是最近才染的黑茶色,在灯光下闪烁着暗橙色的光泽,这让我的脸庞显得更加白皙。嘴角似乎还隐约挂着一抹微笑,为我的遗容增添了几分安详与宁静。如果不是被医生宣告死亡,我的先生和女儿一定会以为我只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吧?
正在我如同欣赏艺术品般端详自己的遗体时,趴在我身上哭泣的女儿被先生轻轻地拉了起来。我的心也仿佛被那只大手揪了一下,疼痛难忍。这时,我看清了先生的脸,他红着眼眶,在我或许刚才“沉睡”时已经哭过,或许没有哭过,只是眼眶泛红,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嘛!他一只胳膊搂过女儿瘦弱的肩膀,轻声对女儿说:“妈妈已经走了,你要坚强点,就算是为了爸爸,也要勇敢地面对未来!”女儿一边抽泣一边点着头。我听了鼻子也酸酸的,可当我用手去擦鼻头时,却什么都没有,甚至连手碰到鼻子的感觉都没有。
先生安抚好女儿的情绪后,便开始拨打电话。我清晰地听见,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我哥哥的,先生在通话中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,他悲痛地告知我哥哥:“林灵昨晚因突发性心脏病,经全力抢救无效,于今晨7时10分离世。”说实话,我一直很在意先生是否会为我哭泣,而此刻听到他真切的哭泣声,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慰藉。我心想,倘若死后连个为我哭泣的人都没有,那该是多么凄凉啊。
随后,先生接连打了多个电话,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我的遗体安置进冰棺,准备离开医院,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我注意到,他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增添了许多银丝,记忆中昨天还是乌黑发亮的,看来“一夜白头”并非虚言。
现在的殡仪服务确实周到,当我随着拉着我遗体的灵车缓缓抵达家门口时,一个庄严肃穆的灵堂已经搭建完毕,仿佛早已在静静等待我的遗体“归来”。我的冰棺从车上被小心翼翼地抬到灵棚内,灵棚里播放着悲怆的哀乐,让人不禁泪流满面。两支白色蜡烛在供桌上闪烁着幽暗而神秘的光芒,营造出一种庄重而哀伤的氛围。
然而,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心生微词——人都已经离世了,为何不能播放些欢快的音乐让其高兴一下呢?为何不点燃红蜡烛,至少看上去能增添几分喜庆呢?正当我这么想时,一声悲恸而又悠长的哭声打破了宁静——那是我的哥哥姐姐前来祭奠我了。
这声“刺耳”的哭声来自我的姐姐,她一走近灵堂就显得摇摇欲坠,仿佛随时都会倒下。我急切地想要跑过去扶她一把,却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缕无形的灵魂,姐姐根本无法看见我,也无法触碰到我。
“我可怜的妹妹呀……呜呜呜……”姐姐接下来声泪俱下地哭诉着,那哭诉的声音如同唱歌一般,随着天空逐渐放晴,竟然让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欢喜感。我以前听过姐姐唱过很多歌,但此刻的哭诉却比任何一首歌都要动人。我听后几乎快乐地要鼓掌了,但一想到灵堂前这么多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,我又连忙压抑住了即将膨胀的情绪。
我发现哥哥和先生一样,只是红着眼眶烧了几张黄纸,便开始聊起了我的死亡经过。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叹息不已,只有姐姐依然自顾自地在那里哭泣不止。她的哭腔感染了周围的人,连已经哭了半天的女儿也被引得再次哭了起来。这场景真是让人揪心不已。
哭累了的姐姐终于停歇下来,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,紧紧拥抱了我的女儿后,便走向哥哥和先生身边。我们兄妹三家一向关系亲密,我深知姐姐是想向先生了解我的后事安排,于是我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。
他们三人先是相互安慰了一番,随后姐姐率先开口:“关于老妈那边,我们一定要瞒得死死的,绝不能让她老人家知道,否则她肯定承受不住。”提及老妈,我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,姐姐所言极是,父亲刚离世不久,倘若老妈再得知我去世的消息,定是难以承受。先生和哥哥闻言,默默点了点头,而我虽然就在他们身旁,却如同透明一般,无人察觉我的存在,只能跟着默默点头。
“另外,一切还是从简为好。”哥哥接过话茬,他干了大半辈子的政委工作,分析问题总是条理清晰,“一来,若是办得太隆重,难免风声会传到老妈耳里,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,但耳朵还灵光得很;二来,孩子还小,未来的路还长着呢。”
先生听了哥哥的话,赞许地点了点头,说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,就是怕你们娘家人心里会有想法。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,那我就照办就是了。”尽管先生的话句句在理,但此刻的我,作为一个已无任何实质形态、仅存的魂魄,听闻此言,心中依旧五味杂陈,泛起一丝悲凉。活着的时候,我们虽未至举案齐眉之境,但至少也是相亲相爱、和睦共处。然而如今,我尸骨未寒,他却能如此冷静理智地回应哥哥姐姐的建议。但转念一想,他不如此理智,又能如何呢?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。一时间,我为自己内心那点自私的小情绪和纠结感到羞愧难当。
“以后探望老妈时,如果她问起小妹,就告诉她老人家小妹出国了,得五六年才能回来。谁知道五六年后老妈的身体会怎么样呢?总之,能瞒一天是一天吧!”刚才还在我灵堂前痛哭流涕的姐姐,此刻已恢复了往日的干练与果断。她继续向丈夫和哥哥叮嘱着,而我则在一旁,用那双早已失去焦距的眼睛,默默地注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,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。
他们三人后来还谈到了我的正式出殡、火化安排乃至入土的时间。或许是我一直比较感性,现在变成了游离的魂魄,更无法倾听他们如此理性的谈话;或许这些本就与我无关,至于那具躯体要怎么焚烧,焚烧后放在何处,我并不关心;或许我生来就不在意这些细节,况且现在我已经离世。总之,我离开了他们。
我飘飘悠悠地飘至一幢古朴的老房子前,眼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,正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,她是我的母亲。自父亲离世后,母亲便一直孤独地居住在这幢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老宅中。我们兄妹三人曾多次劝说母亲搬至我们家中共住,可母亲总是固执地认为,如果她离开了,父亲的灵魂归来时将无处寻觅归途。因此,我们只得尊重她的选择,让她继续住在这里。
望着母亲那一头如雪的白发,我心中涌动着无比的激动,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抚。母亲似乎有所感应,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发丝。那一刻,我的手与她的手几乎要紧紧相牵,仿佛心灵相通一般。我满怀深情地呼唤着,然而母亲却毫无反应。我深知,或许在心灵的层面,母亲能够感知到我的存在,但在肉体的世界里,她却已无法察觉这一切。
我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悲伤,静静陪在母亲一旁,我想,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陪伴母亲了。
待母亲吃完午饭,收拾好厨房后,哥哥和姐姐来看望她。母亲见到他们,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光,轻声说道:“你俩今天怎么一起来了?我刚才就觉得你妹妹可能快要来看我了,没想到你们俩先到了。要是你们三个都能来,咱们一家人就真正聚齐了。”
我的心再次被深深触动,忍不住上前紧紧拥抱了母亲,尽管她无法感受到我的拥抱,但我依然无法抑制这份深情的流露。
“哎呀,您老人家好贪心啊,还要我们一起来看您,我和哥哥来不行吗?妹妹刚被单位派出国了,走得急没来及向您道别,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与我们团聚。”姐姐显然在路上已经做好了被母亲询问的心理准备,并想好了应对的话语,母亲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。
"哦,哦,虽然能够出国发展是好事,但我已经年迈,心里还是希望你们能多陪陪我。" 母亲回答道。我怕再听下去会更加舍不得离开(生前母亲曾告诉我,鬼魂若心有牵挂,便难以安息),于是赶紧飘然而去。
外面的天气真好,春风拂面,带来了迎春花的淡淡香气。街道上,一对母子正在嬉戏追逐,看到这一幕,我不禁嘴角上扬,因为我曾经也和女儿在街上这样嬉戏打闹,边走边玩。然而,一想到女儿,我的笑容便凝固了。她才十三岁,正值豆蔻年华,却再也无法拥有母亲的陪伴。在这美好的春光里,再也不会出现她和深爱她的母亲一起玩闹的身影。啊,我无法再想下去,只能随着春风漫无目的地飘荡。
不知不觉间,我飘到了一座白色高层办公楼前。定睛一看,这不正是我曾经工作的地方吗?我的同事们是否已经知道我已去世的消息?他们对此有何反应呢?想到这里,我的心中涌起一丝激动,于是决定进去看看。反正现在门卫也看不见我,不会有人察觉我已经“迟到”了大半天。
办公楼里依旧安静如常,我经过领导办公室时,听见领导在用他一贯的霸气语气给秘书打电话,安排下午去某个民营企业调研参观的行程。出于往日的职业素养,我没有在领导门前多做停留。我深知,有事找领导就直接敲门而入,无事则不宜在门口逗留。况且,偷听他人谈话是我最不屑的行为,哪怕现在谁也看不见我,我也依然坚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。
这么想着,我已悄然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前。眼前的职工状况告知牌上,我的照片已被撤下,名字虽还未来得及更换,但“不在岗”三个大字已赫然在目。我在信访办公室度过了大半生的时光,来办事的人们都清楚,我不在岗的日子几乎可以用屈指可数来形容。然而今天,我却缺席了,并且,从今往后,都将永远“不在岗”。
正当我沉浸于万千思绪之中时,一阵谈话声打断了我的沉思。“得赶紧把林灵的名字从上面撤下来!”这是李姐那熟悉而坚定的声音。我们曾携手处理过无数次群众上访的案件,平息了众多群众的怒火与怨气,是彼此心中无可替代的搭档。此刻,她正在向后勤部的同事交代工作,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。我心中涌起一股酸楚,但随即又释然了。毕竟在单位里,一个同事的离世虽然令人惋惜,但工作仍需继续,不能因为个人的离去而影响到整个部门的运转。
“唉,工作都没交接,这么多资料档案,让我可怎么办呢?”这时,小王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。听着他的抱怨,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心疼。他是前不久才加入我们信访办的新成员,负责信访办的档案资料管理。由于他一直忙于备考等级证书,我出于对新人的关心与爱护,便一直帮他分担着档案管理的工作。然而,我却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离世。如果早知如此,我一定会早早地把自己电脑里关于档案管理的台账交给他。现在他肯定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重新造册归档,难怪他会如此抱怨。想到这里,我不禁感到一阵愧疚与自责。
正当我准备进入办公室时,突然间,门被推开了,后勤部的老张径直穿过我的身形——更准确地说,是我的魂魄——走了出来。他动手拆除了那块写有我名字的告知牌。那一刻,我仿佛能感受到,他不仅仅是在拆除一块牌子,更是在将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环境与我彻底剥离。那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与失落感如潮水般涌来,让我再也无法在这个地方停留。于是,我转身匆匆离开了单位。尽管我曾无数次地离开又返回,但我清楚地知道,这一次的离去,将是永别。
我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,目光空洞地注视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从眼前掠过。曾几何时,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,每天早出晚归,为了生活奔波劳碌,虽然辛苦,但心中却怀揣着明确的目标和理想。然而现在,我却如同一片漂泊的落叶,不知道自己该飘向何方,该做些什么。人们常说“无事一身轻”,但此刻的我,这轻飘飘的魂魄却如同失去了方向的孤舟。我想回家,但一想到那个此刻正被哀乐笼罩、白蜡烛摇曳的灵堂已成了我的“新家”,便不由自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;我想去见见那些想见的人,但一想到自己如今已不被人类所看见,也只能无奈地叹息;我想满足口腹之欲,可如今的身体已没有了饥饿的感觉;我想穿上漂亮的衣服,可此刻的我,穿与不穿,又有何异?穿衣得体本是为了悦人悦己,但如今,悦人似乎已遥不可及,至于悦己,也似乎从未真正达到过那样的境界……
过度的思虑让我的脑袋变得晕沉,等醒过神来时,我发现天色已晚,而我,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座山顶的小寺庙前。
夜风轻柔地拂过竹林,竹叶在皎洁的月光下沙沙作响,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。幽暗的小寺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,唯有禅堂边的草木、摇曳的青灯佛影、茂密的万竿修竹与清幽的月光相互映衬,显得格外宁静祥和。我内心激动不已,这曾是多少次梦中萦绕的场景,我心中的一方净土,没想到在此刻竟然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。仿佛,这座古寺已孤独地守候了千年,只为等待此刻我漂泊灵魂的靠近与栖息。
我缓缓地坐下,闭上眼睛,倾听着寺庙屋脊上似乎有神兽在低语的风声,心灵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。我知道,至此我已了无牵挂,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已与我无关。我想,如果母亲所言属实,那么就让我在这座古寺中度过剩下的九十九天吧。我愿在此虔诚地为我的亲朋好友诵经祈福,为天下苍生祈求平安与福祉,直至迎来下世的轮回。
(注:这篇小说的灵感源自我在阅读著名作家余华先生的《第七天》时,于主人公杨飞离世后第一天的情节中灵光一闪而诞生。前后修改很多回,我满怀期待,希望通过这篇小说,能够触动读者的心灵,使他们更加珍视生命,拥抱生活的每一个瞬间!)
白雪,甘肃天水人,现定居青海大通,热爱文字,喜欢阅读。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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